第 78 章 白鹊思X黎逾湛
四月的壹京,西府海棠开的正盛。
春日的光也十分慷慨, 披洒进后海某处的庭院花园内。
几缕光影穿过新中式四合院的落地窗, 将婆娑熹微的花影映在正手持木槌的女人身上。
“女士们,先生们,接下来将是本次古画拍卖会的压轴藏品——四时景。起拍价,两千一百万。”白鹊思着一袭水墨风旗袍,长发由墨玉簪子一丝不苟地束了个低发髻。
她流连切换着中、英、粤语播报,随后优雅地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银丝无框眼镜。
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,却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沉稳大气。不疾不徐地快速扫视全场,勾起的唇角是温婉笑意。
“两千二百万,OK!”
“两千三百万。
“两千五百万!”
几乎同一时间,她便播报出一串金额,“三千万!”
白鹊思一手持着木槌,视线还在飞速地巡视全场。温柔的笑意每每落在人身上,就像是有魔力般促使人举牌加价。
“五千万,FairWarning。”白鹊思发出最后提示警告,落手间木槌叩击发声,宣布拍品成交。
伴着唏嘘声,拍卖会一同落下帷幕。
白鹊思放下手中的木槌,从侧边下台。助理已经等候在此,“白总,就在一分钟前,您的任命通知下达了。”
白鹊思“嗯”了一声,“先督促现场签合同刷卡,任命通知我稍后再看。”
所谓台前一分钟,更为重要的都在结束时。
直等她收齐所有购买合同,才扶着助理肩膀往办公室走去。
“白总辛苦了。”助理笑着看着她说道。
白鹊思长了一张古典鹅蛋脸,长相属于淡雅大气具有书卷气。
带着清淡如兰的气质,给人越看越美的雅致感。
不过这和她本人的性格倒不甚匹配,白鹊思在东方利德一众员工眼中,就是成熟优雅的女霸总形象。
“白总肯定还没看任命通知,您被总部聘任为东方利德·沪上珠宝字画专组总裁啦!”助理激动说道。
接下来的一路,几乎都是恭贺她的人。
白鹊思一一含笑寒暄,关了办公室门才认真看总部颁布的人事任命。
“直接任命,没有其他通知?”白鹊思问道。
按照正常,壹京分公司必然是要为她举办升职宴,热烈的祝贺。
像这样悄无声息,只默默发一条人事任命的,整个公司她还是头一个。
“没有,我们也觉得很奇怪。”
不怪白鹊思多想,任谁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犯一下嘀咕。
“会不会是因为刘总?”助理说道:“这次您和刘总都是总部看好的人。”
公司内部,存在岗位竞争属于正常,她自然也有竞争对手。
刘超是壹京分公司董事长的心腹,结果升职的是她,确实会有看人下菜碟的可能性。
“可这是总部直接下发的文件,也不至于要看分司董事长的脸色吧。”白鹊思叹了口气,挑眉,“算了,就当我们给竞争对手一些颜面。”
刘超在她进公司之前就任职多年,他从底层一点点爬起来。后来成了壹京分司董事长的心腹,任书法字画组组长。
后来白鹊思入职到字画组,第一场拍卖便拿下新人组销冠,更是打破书法字画组一直以来的销售金额,连总部都专程派人前来为她颁奖。
之后的五年时间,白鹊思连连升任,现如今28岁,便成为了东方利德沪上总部的总裁。
眼看着自己的后辈连连高升,面子上自是容易挂不住。
“可您的实力在这放着,刘总要是不服,就比一比喽。”
白鹊思撑扶着桌子起身,“好了,这话在我面前说一说就算了,可不要真的传到刘总面前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那你出去吧,我给总部回邮。”
当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人,白鹊思才终于卸下力气,懒懒瘫在椅子上。
她瞳孔略显空洞,脸上就连因为升职而带来的喜悦表情都极淡。
就像是一个精致漂亮的程序机器人,刚刚完成一场高强度工作,进入到自我休眠的状态。
多时,白鹊思才再次起身,往卫生间走去。
单薄的木板并不具备隔音功能,她刚准备冲水,就听到洗手台传出议论声。
又因为主语是她的名字,白鹊思停下了动作。
“白总真的是砸钱进的总部?”
“你不知道她是壹京白家的女儿?”
这一层是书画组办公处,她听出来是组里新进的实习生声音。
“我真不知道,白家很厉害吗?”
“超厉害。从灰转红,涉黑白。听说白总刚进公司的时候,大家就在背后悄悄叫她□□千金。”
听着议论声,白鹊思略略无语。
白家是有点势力,但还不至于像她们说的那么厉害。毕竟天子国门,可没有哪个家族敢这样造次。
“天呐!所以你的意思是,她的所有高价藏品,都是自家人?”
“这就像银行系统,拼客户存储量,新人可不得自家人帮忙。”
白家有亲戚在银行体系,曾听说过地方支行的业务员是有业绩指标的。
可拍卖场上,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荒唐的传言。
“但我感觉白总很厉害,不像是...”
“也不是说一定就有。因为我还听说白总是白家的私生女,亲妈是个当红女明星...”
白鹊思望向天花板,这确实是真的。
她亲生母亲当年为了上位闹出不少新闻,白家为了脸面对外宣称她和刚刚出生的白家三少爷是龙凤胎。
她被带回了白家,亲妈则因为得罪白家主母——那位真正的□□千金,从此在人间销声匿迹。
也有人试图为那位女星讨个公道,但白家权势大。
一段时间内,震慑了不少白家主身边的莺莺燕燕。
幼时的白鹊思,就察觉出白家人并不喜欢她。特别是她父亲的妻子——缪倩。
而唯一对她好一些的,只有对外宣称是龙凤胎的哥哥白鹊洲。
缪倩不喜欢儿子接触她,且白家有家规,男孩必须在成年前留学海外。
偌大一个白家,除了佣人等,每天就只有她和缪倩两两相望。
白父几乎很少回家,不是在会议室就是在莺莺燕燕家里。
“可我听说,那位夫人手段很厉害的...”
“商业联姻,一点感情都没有,估计还庆幸他不回家吧。”
缪倩握着白氏多处资产,几乎不把白父看在眼里。所以对于白父各类的风流史,她不在乎,权当是免费的职业经理人。
可年纪轻轻就像守活寡,缪倩起初有几近疯狂的购物欲。
从购买奢侈品,到购买楼盘街道,她想用金钱填满自己空虚的灵魂。
直到她来了家里,缪倩才终于又有了灵魂。
活人才是最好玩的玩具。
白鹊思不想回忆那些年,所以准备等实习生们离开再出去。
谁知这时又进来一个人,应该也是听了她们聊天的全部内容,很是不屑地接茬道:“不管是真千金还是假千金,毕竟是有白家做后背。否则就凭她这个年龄,是不可能在这个圈子这么快地混出头。”
白鹊思初时进入到拍卖圈,只有她知道白家使了多少绊子。
缪倩只想趁着她年轻,将她嫁出去联姻。选的全部都是高官,既是高官,那个年龄基本都是二婚,有些人与原配的孩子都比她年长不少。
最后是白鹊思借口说进了这个圈子,能结交更多人脉,为白家做资源转换,才换得一丝转机。
所以听着门外的嘲讽,白鹊思直接推门走了出来、
三人从镜子里看到她的时候,具是愣在当场。
白鹊思洗了把手,拢了拢旗袍上的褶皱,语气冰冷道:“家族撑腰?要不要我也帮帮你,给你一个升职的机会?”
全公司都知道白鹊思的笑容只在拍卖台上,平时严肃又寡言,如今又任命总部总裁,真想对付她们,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。
“白总,对不起,我们就是开玩笑。”
“白总,对不起,对不起,您不用和我们一般见识。”
白鹊思冷眼瞥看,甩了甩手上的水直接出了卫生间。
针对她的流言蜚语太多了,随着年龄的增长,连计较的心劲好像都没了。
再回到办公室,白鹊思颓然坐在办公桌前,这时她的手机响起。
屏幕上闪烁起缪倩的来电,她大脑这才有了通电的感觉。
“喂,妈妈。”
“晚上回家吃饭。”
缪倩的话很简短,说完直接便挂断了电话。
不是商量,不是通知,而是命令。
从小到大都是这般,她早已经习惯了。
白鹊思舌尖发麻,余光内又看到了调任沪上总部的通知。
-
回到家,缪倩正跪在中堂的佛像前。
缪倩有很重的信仰,白家的庭院成日燃着香。
白烟袅袅中,白鹊思乖巧跪在缪倩身边的莲花垫上。
在外人看来,她们不像母女,毕竟白鹊思只是缪倩打发无聊生活的活体芭比娃娃。
缪倩心情好的时候就给她装扮一番,心情不好责打都是常事。
白鹊思从小挨打,很多都成了肌肉记忆。
现在她可能要飞走了,缪倩心情低落至谷底。
“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?”缪倩先发制人。
回家的一路时间里,白鹊思其实都在想怎么和缪倩提公司的事。
她一直都对白鹊思的工作不甚满意,现如今要远离她,缪倩看似冷静,其实已经快要疯了。
特别缪倩生的三个孩子,都和她不亲昵。
三人各自成家,都搬离出了白家。
看似光鲜的世家,其实也只有躯壳看着漂亮。
“妈妈,我升职了,下周就要去沪上总部任职。”思前想后,白鹊思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说。
这些年,白鹊思借着职务,帮白家搭桥不少权贵。
她知道就算缪倩心里不痛快,也不会阻止自己去沪上。
“挺好的。”缪倩说道。
白鹊思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,略显惊讶看向缪倩。
“我下周会和你一起去沪上。”
“和我一起?”
这一刻,白鹊思承认心脏一空。
她原本以为自己即将就要逃离开她的。
“你陪我去见一个旧交吧。”缪倩拢了拢裙摆,白鹊思立刻搀扶她起身,“沪上黎家,你知道吧?”
白鹊思已经猜出缪倩的意思,“知道。”
黎氏集团,全国最大的房地产投资企业。
缪倩和现任董事长黎锡然的母亲是好友。
“黎家两房各有一子,二房长子和你同龄。至今还没结婚,你们见见。”
“黎锡然吗?他,和尚家...”
缪倩瞪了她一眼,“如果是真的,我就不会让你们两人见面了。”
白鹊思点头,但基本已经知道缪倩的真实想法。
她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不被控制,所以想利用她最后一点价值。
黎锡然的身世和她一样,都是私生子。只有他们结了婚,才能继续被家里的主母捆绑着。
“见一面很容易,但其余的事...”
“白鹊思,这是你的事情。”
白鹊思垂下头,心想:是呀,她从来都是发号指令的人。
“你如果嫁不进黎家,就恐怕只有上次见得邵书记...”缪倩冷冷看她一眼。
所有人都觉得白家是她的支柱,但白家才是那个真正吸她血的地方。
因为都知道她是白家的女儿,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追她。像是心照不宣的笃定,她是献祭般的存在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白鹊思想了又想,大脑里只搜索出这一句回复。
然后缪倩嫌弃地甩开她的手,离开了前厅。
四面透光地玻璃墙,外面阳光炙烤,屋内却是冷得刺骨。
白鹊思看着眼前慈祥的佛像,她心里呐喊着救救我...
困兽法则,让她连最基本的反抗都丧失了。
只能像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,精致又苍白,无趣又寡淡。
-
飞往沪上的飞机,白鹊思握着手机。
工作原因,她的微信列表有很多人,但没有一个是她的朋友。
知道她升职,所有人只是官方地祝贺一番。
白鹊思眨了眨灼烫的眼眶,看向高空之外。
大片的云朵划过机翼,明明天空那么绚烂,她却觉得世界分外苍白。
但其实她的世界早已经苍白了28年,她以为自己早已经妥协。
曾一度,拍卖台就是她最自由的地方,她还以为这次会因为升职,有机会离开这里。
结果,缪倩根本不愿意给她这个念头,直接选择最后一步联姻。
她在来沪上之前就调查了一番黎锡然,尚家的千金追了他多年。那是个骄纵任性的主儿,她如果介入其中,谁也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事情。
可人生从来都是推着她向前走,根本没有给过她思考的时间。
压抑的心好像都成了她的常态,大约那也是缪倩最想看到的她,所以她只能扮演那样的白鹊思。
飞机着陆至沪上,停机坪已经有黎家的车来接她们。
缪倩依旧对她冷冷地,不过嘱咐了很多。
但大多都是黎锡然的喜好,她其实并不感兴趣。
车辆抵达黎家老宅时,陈韶怡就站在门口等着迎接她们。
陈韶怡相比缪倩寡淡无奇的长相,她则多了几分佛像。
微微笑着,素丽又慈悲。
“好久不见,老姐妹。”
缪倩难得也露出了些许笑意,先和陈韶怡拥抱了下,才错开身子让她上前,“这是陈阿姨。”
白鹊思乖巧道:“陈阿姨好,我是鹊思。”
陈韶怡看向她目光带着打量的审视,很锋利,似是在判断她是否好管控。
可能是她较为东方的温婉大气长相,那是一种被驯化好的宜室宜家气质,让陈韶怡很是满意。
“真是漂亮,看起来也乖得很。”
乖,这是缪倩一向对她的要求。
乖则代表了容易被她管控,可以做一个乖巧的提线木偶。
偶尔白鹊思都觉得,她们生在现代社会十分割裂。
想要摆脱野蛮文明,又被牢牢桎梏在自我的封建统治内。
“怎么不见锡然?”缪倩问道。
她也想看看亲自挑选的女婿,能不能成为她另一个玩具。
陈韶怡耸了耸肩,回道:“他公司忙,晚一些回。”
就那一秒,白鹊思从陈韶怡眼中捕捉到了几分慌乱。
她没有缪倩那般自信,大概也没有缪倩掌控她那般的得心应手。
黎锡然于陈韶怡,多了很多不确定因素。
这一点大概也被缪倩捕捉到了,两人隔空对视一眼。
进了黎家,白鹊思有种再次回到壹京白家的错觉。
同样偌大的庄园别墅,同样空空荡荡只有女主人,和女主人的提线木偶。
白鹊思坐在沙发上,握着茶杯,心中是说不出的悲凉。
在陈韶怡出去打电话的时候,缪倩拍了她手臂一下,“记住你今天要做的事情,不要让我失望。”
白鹊思喉咙都是苦涩的,然后点了点头道:“知道了。”
前后都是牢笼,她连自怨自艾的时间都没有。
如果幸运,她嫁给黎锡然,如果不幸,就是嫁给姓邵的。
但好像,无论嫁给谁,或者不嫁,她的人生都不会有什么值得高兴,和幸运的存在。
命运的齿轮,大概从她出生那一刻,就注定了...
“我们先吃晚餐吧,锡然晚上有个会,要开很久...”陈韶怡这般说道。
白鹊思依旧做着乖巧木偶,跟在缪倩身边,让做什么就做什么。
直到很晚,院子里才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。
从陈韶怡的表情可看出,是黎锡然回来了。
白鹊思不动声色看了眼时间,晚上十点多钟,不用猜就知道,这位黎先生对她半点意思都没有。
至于这个时间点才回来,应该也在暗暗告诫她,他对此次的相亲有多么不重视。
不过缪倩和陈韶怡似乎根本不在乎,只悠闲品着茶,等黎锡然推门而进。
一身黑西装的男人进来时,白鹊思有半分惊讶。
她听说过黎锡然长得好看,见到真人才发现,远比传闻中还要惊艳。
他有着很强烈的异域混血长相,五官立体又深邃,一双眼睛极为好看。
就连缪倩,都愣了半分。
同作为女人,白鹊思看出了缪倩的失落与不甘。
毕竟在缪倩的心中,她不配家世好的,人品好的,长相好的。
反正只要是世人眼中认为好的,她都不配拥有。
白鹊思悄悄观察缪倩的表情,看着她吃瘪又无处宣泄的模样,心里都多了些许畅快。
本来她对黎锡然没有什么期待,现在看到能让缪倩不爽,她本郁结的心舒展不少。
“黎董,百闻不如一见,你好。”白鹊思收回看向缪倩的眼神,主动走向黎锡然打招呼。
黎锡然虽是冷漠,举动中略是抗拒,但还是礼貌回了礼,“白总,幸会。”
不知是不是四目相对那一刻,白鹊思觉得眼前这个人可以作为盟友,他们应该都想逃脱现状。
比起成为一对被挟制的提线木偶,做叛逃路上的同伙,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“那你们两个聊一聊?”陈韶怡提议道。
这是相亲惯用的流程,吃饭喝茶,单独聊天。
黎锡然回来得晚,所以可以快进到单独聊天这一环节。
陈韶怡和缪倩一起离开,将客厅留给他们两人。
白鹊思拢了拢旗袍,又恢复到沉默不语的状态。
“白小姐,虽然不知道我母亲是怎么和你说的,但我们不合适。”黎锡然决绝回道。
白鹊思抿了抿唇,也不打算和他拐弯抹角,“黎董,我和你是一样的想法。”
“看得出来,黎董也有自己的身不由己。我们之间,比起做苦命的一对木偶,好像更适合成为叛逃的同盟。”
以黎锡然现阶段,并不足以和陈韶怡做抗衡。
白鹊思亦是如此,甚至她的处境要更难过很多。
好在黎锡然是个聪明人,甚至不需要她多说什么,就能立刻会意。
“白小姐的想法,确实不错。”
对于他来说,即使没有白鹊思,之后也会有黄鹊思,蓝鹊思。
与其多了一个棘手的麻烦,不如选择一个聪明的同伙。
白鹊思看着黎锡然给她讲自己的想法时,都有一阵惋惜,这么聪明的男人,可惜他们之间没有缘分。
命运的逼迫,让她丧失了主动选择的能力。
就在两人处在沉默的状态中时,突然有人敲门进来。
白鹊思下意识看了一眼黎锡然,大概知道这人估计也是他安排的。
但通过两人聊天,白鹊思又觉得不像。
那个男人穿着类似司法机关的制服,是十分周正的长相。五官隐约间,还和黎锡然有几分相视。
白鹊思垂眸继续喝茶,显然她对眼前的男人并不感兴趣。
“哦,给你介绍一下,这是我堂弟,黎逾湛。”黎锡然看着她说道。
白鹊思这才是搞清楚,礼貌起身,“你好,我是白鹊思。”
关于黎逾湛,白鹊思只了解一点点。
他是黎家大房的次子,是恩爱夫妻的晚年得子,宠爱有加。
所以她见到黎逾湛的时候,还有些意外。
被自由放养的孩子,居然会是看起来比黎锡然还循规蹈矩的长相。
不过看着他胸襟前戴着的司法机关胸章,大概也就猜出一二。
“你好。”
黎逾湛直勾勾看着她打量,但却没有让她感到有冒犯的感觉。
白鹊思工作性质,会喜欢琢磨客户在想什么,但奇怪的是,她居然猜不出黎逾湛此刻在想什么,就连看自己的眼神都同样猜不出。
“那资料我给你送来,就没事了。我先回去了哥。”黎逾湛对着黎锡然说道,然后又看向白鹊思,“你妈妈已经离开了,我顺路载你走吧?”
白鹊思不知道缪倩已经走了,估计又是她们算好的,好让黎锡然送她回家,再给彼此一个独立密闭的空间。
叛逆的想法一旦生成,白鹊思就觉得自己好似开始生长羽翼。她点了点头,道谢,“好呀,那就谢谢你了。”
黎逾湛挑眉,主动为她开门,“不用客气,很乐意为美女效劳。”
白鹊思都笑了,她还以为在司法机关工作的人,会十分刻板。
不过转念又想,像黎逾湛那样被自由放养长大的小孩,自然会要比他们活得要开怀很多。
回去的路上,白鹊思降下越野车窗,感受沪上的风吹拂起她鬓边碎发。
“白小姐,我哥估计不会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生。”他像是思考了很久,然后十分郑重地对她说。
白鹊思想着他估计还不知道他们两人达成的共识,但还是不免心气不顺地怼了一句,“我管他喜欢什么类型。”
反正,她又不喜欢黎锡然。
黎逾湛笑出了声,应该是被她的话逗笑的,“不过也不是绝对。我们加个微信吧,万一真成一家人...”
虽然是拙劣的借口,但白鹊思丝毫没有怀疑他其他想法。
很是大方地接过他递来的手机,扫码添加好友。
“那白小姐,你对我哥有感觉吗?”
“你好像很关心你哥的感情。”
白鹊思合上手机,又回怼了一句。
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,面对黎逾湛时,她就像个肆无忌惮的炮仗。
“嗯?我关心他的感情?”黎逾湛笑着,“到你家了。”
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,不过白鹊思也没兴趣去细究他的目的。
毕竟她只想和黎锡然结盟,早点摆脱掉白家。
“再见,黎先生。”白鹊思拿起手包,跳下车。
看着猩红的车尾灯,白鹊思又长叹一口气。
恍然间这才想起,这一晚上,她和相亲的黎锡然并没有加微信,却和他的弟弟黎逾湛加了微信。
回家的鹅卵石小路,白鹊思拿出手机,莫名地点开和黎逾湛的聊天框。
他的头像就是自己,穿着法官袍,表情严肃。
然后白鹊思点进他的朋友圈,几乎全部都是沪上人民法院的相关公众发文。
白鹊思这下全然确定了,黎逾湛是在法院工作的。
朋友里,还有一张他的工作牌,显示他的职位为法官。
白鹊思看着那张工牌,低低笑了一声。
在她对黎逾湛的印象里,长相并不如黎锡然惊艳。他属于典型的亚洲人长相,多了几分周正。
但通过他和自己的聊天,白鹊思感觉他并不是性格沉闷的人,还十分自信。
虽然在她的印象里,黎逾湛还多了些不正经,但总的来说,白鹊思并不讨厌这个男人。
而且他和自己认识的很多公职系统的男人很不一样,至于哪里不一样...
她笑了笑,少了很多盲目的自信,也不会和她聊天的全程都在打听关于她父亲的事情。
不过转念又想,他出生在黎家,又是在爱的环境下长大,是个自信的悠闲公子哥不足为奇。
白鹊思心想,说不定日后能发展一下人脉。
如果能得到司法力量的支持,那么她离开陈韶怡的砝码,就会又多一些。
就在到达家门口时,白鹊思驻足望天。
很难相信,仅仅一天的时间,她就从悲观任命,选择尝试逆反叛逃。
回到家,缪倩就坐在沙发上等她。
白鹊思推门时吓了一跳,“怎么不开灯。”
缪倩双手交叠,搭在膝上,像是审问,“黎锡然送你回来的?”
白鹊思认为这没有隐瞒的意义,且日后万一被她知道是黎逾湛送的,反而又要加剧她的疑心。
“黎逾湛。”说完,白鹊思还又装出一副怕她不知道的样子,给她介绍,“就是黎锡然的堂弟。”
果不其然,缪倩变了表情,皱着眉问道:“怎么是他?”
白鹊思最会在她面前装无辜小白花,“不知道,我们正聊天的时候,他突然就来了...”
缪倩白了她一眼,“这故事故意安排的...”
意思便是,他没有相中白鹊思。
白鹊思手指捏着旗袍上挂着的禁步装饰,“那,那怎么办?”
“这样,我给你两张话剧票,你主动约黎锡然。”
白鹊思依旧逆来顺受,直接接过缪倩递给她的话剧票,“好,知道了。”
缪倩这才起身,也没再问他们两个都聊了些什么,直接回了房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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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鹊思原本以为自己和黎逾湛会像人生飞速而过的过客,却没想到两人很快就再次见到了。
她费了些周折,这才要到了黎锡然的联系方式,告诉他话剧票的事情。
黎锡然只询问了时间后,就没有再回复她。
白鹊思按时到达话剧院,然后坐在大厅内等候。
她不喜欢话剧,所以连今天要演什么内容,甚至包括剧名都没仔细看。
平时的工作太忙了,她经常熬夜做拍品资料,熟悉拍品内容。
除去工作时间,能有充足的睡眠就太难得了。
比如最近她因为要到总部报到,又被安排了一场拍卖,忙得焦头烂额。
白鹊思看向远处的眼睛都有些失去焦点,困顿地涣散半刻。
直到有人突然拍了拍她肩膀,白鹊思才回过头,“怎么是你?”
再见到黎逾湛,她眼底满是不可思议。
“我哥没空,又知道你一个人去看,估计没法回家交差,所以就让我救救场。”
白鹊思双臂抱胸,盯着黎逾湛看了半晌,“真没空,还是假没空?”
“你很在乎我哥,有没有时间吗?”
白鹊思撩了下长发,“我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。”
“我想得什么意思?”
“我会喜欢你哥的意思。”
从两人第一次见面,白鹊思就感觉黎逾湛很爱猜测她是不是喜欢黎锡然。
她其实并不在乎他会不会误会,但既然两人要做盟友,她还是不想给别人误解的可能。
“我只是看到很对小姑娘都喜欢我哥,友情提醒你一下。”
“我可不是小姑娘,我比你还要年长几岁呢。”
黎逾湛瘪了瘪嘴,好像并不喜欢这个回答,“我哥很成熟,所以他就很难会喜欢和他同类的人。”
“那按照你这么说,你哥会是喜欢陪小姑娘去游乐场玩过山车的人。”
“差不多,他确实更喜欢陪着小姑娘玩。”
白鹊思猜到黎逾湛说的是谁,“那他就是对话剧不感兴趣,所以根本不是没时间。”
“那么聪明?”
白鹊思笑了笑,突然看着眼前人反问道:“那你呢?喜欢陪小姑娘玩过山车,还是和大姐姐看话剧?”
黎逾湛眯了眯眼,抽出她手中捏着的话剧票,“你说呢?”
“...”
“很显然,我喜欢后者。”黎逾湛回答得果断,“就是不喜欢大姐姐喜欢哥哥,还是弟弟。”
有点带有撩拨的意味,白鹊思上前一步,从他手中抽出一张票,径直走向检票入口处。
两人落座后,很快地舞台便熄灭灯光,开始了第一幕戏。
白鹊思有点庆幸缪倩给她安排的是看话剧,而不是约在茶馆或者咖啡馆聊天,那非要痛苦死不可。
就这样安静的,互不打扰的,就是她认为最舒适的状态。
但连日的加班,白鹊思听着舒缓的音乐,很快就陷入了睡眠。
黎逾湛是半场时发现她睡着的,然后他看着她睡颜愣了很久。
回忆里,他上次见到白鹊思睡觉,是他和同事一起去壹京参加拍卖会。
作为拍卖官,白鹊思在候场的十分钟睡着了,她就坐在候场的连椅上。
她分明化着精致的全妆,可黎逾湛还是看出了她的疲惫。
他驻足在那里,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观望了多久。直到她手机设的闹铃响起,才打破安静。
只不过醒来的白鹊思根本没多看他一眼,就拿着档案袋直接进了拍卖大厅。
他就一个人在那座楼里逛来逛去,终于在一面墙上看到了她的个人信息简介。
原本他还想等拍卖会结束了留她一个联系方式,可惜上天没有帮他,拍卖会中途时他就被临时的电话给叫走。
再次听到白鹊思的名字,便是在陈韶怡和姐姐闲聊时,提及给黎锡然安排的相亲对象。
他只是装作很随意地走过,然后便迅速捕捉到许多信息。
于是,他对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姑娘,有了好感,包括怜爱。
这时他才恍然明白,原来自己从她脸上看到的倦感,除了疲惫还有世俗压在她肩上的山。
黎逾湛出生在父母恩□□里,也听说了不少叔叔和婶婶之间的事。
他或许是个浪漫的理想主义,在中二时期,就昭告天下要寻找真爱,然后结婚。
在整个黎家,他是唯一不用考虑商业联姻的人。
单是有姐姐和黎锡然做支柱,他就已经可以自由选择想要的人生。
此时此刻,他想要的人生就在眼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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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话剧结束前十分钟,白鹊思突然醒来。
她有些震惊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睡着,然后偷偷瞥看一眼黎逾湛,好在他看得正入神,并没有发现她刚刚睡了一觉。
可当她低头时,发现了盖在她膝上的衣服。
白鹊思在心中叹了声气,果然这种事藏不住。
“你还能再睡五分钟。”黎逾湛这时默默凑过来,低声说道。
白鹊思有些不好意思,“最近经常加班...”
“我理解,喝口水吧。”黎逾湛笑着为她拧开一瓶果汁,“饿吗?”
她上午下班,简单吃了点东西,就直接来了话剧院,整场表演结束,她确实感觉到腹中空空。
“饿了。”或许是在他身边睡了一觉,白鹊思都卸下了防备。
话剧结束,黎逾湛指了指旁边的巷子,“那边就是我工作的地方,旁边有家烧烤店。”
白鹊思抿唇,“烧烤店?”
“吃不惯?”
“没有。”
她没再多说什么,跟在黎逾湛身后走去。
其实她所说的没有,是没有吃过的意思。
缪倩是个很挑剔的人,家里一应食材都会被厨师做成高级西餐。
所以当她看到黎逾湛所说的烧烤店,就是那种在马路边放几张桌子凳子时,犹豫很久要不要坐下。
“不会真得吃不惯吧?”
不过白鹊思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坐了下来,“你经常在这里吃饭吗?”
服务员这时送来热水和菜单,白鹊思摆手,表示自己不知道怎么点。
黎逾湛先问了她的忌口,然后快速勾画,“可以吃辣吗?”
白鹊思咽了口口水,“只能吃很少很少。”
“那就给你点羊汤烩面做主食,那个很香,不辣。”
服务员离开,黎逾湛又拿起热水壶开始给她洗杯子和碗筷,“这里距离我们单位近,法律工作者其实也经常加班,烧烤总能营业到很晚,所以我们同事都喜欢过来。”
关键还有,烧烤很热闹,能帮助他们缓解紧张的大脑。
“你是不是没吃过路边摊?”
白鹊思笑着点头,“没有,这是第一次。”
她都忍不住去审视面前的人了,明明是个贵气的公子哥,却没想到如此的接地气。
“尝试一下,如果实在接受不了,我带你去西餐厅。”
“好。”
或许是这里市井又热闹的气氛,白鹊思环顾一圈后,脸上的笑意都更浓了。
回想从前的餐桌上,都是只有她和缪倩两人,唯一发出的声音就只有刀叉碰撞时。
能像今天如此生动的,还是第一次。
她发现,这个黎逾湛是真的很有趣。
“可以冒昧问一个比较唐突的问题吗?”黎逾湛突然开口道。
白鹊思回过神,笑着点头,“可以,你问。”
“你是必须嫁到黎家吗?”
这个问题,瞬间将她拉回到现实中。
缪倩警告她的话再次在脑海中回荡,不嫁给黎锡然,她就只有那个二婚且能做她父亲的人可以选择。
她看着四周,确定现在是文明法治的社会,可如果真的让她反抗缪倩,反抗白家,她又不敢。
“黎逾湛,不是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人生的权利。”她在外人看来,是光鲜亮丽的千金小姐,干练的职场女性。
可真正将她剖析开来,只是一个空有躯壳的提线木偶。
“所以,必须嫁到黎家?”
“我另外一个选择是,年龄可以做我爸爸的二婚...”
她还是没勇气说下去,毕竟太过不堪。
面对黎逾湛,她现在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,也是第一次有了朋友的感觉。
白鹊思垂下头,像是从前所有藏在心底的伪装麻木尽数崩塌。
“你知道我哥现在的处境,他也过得很艰难。如果你想短期内摆脱现有的困境,或许换一个人考虑。”黎逾湛说道。
白鹊思何止知道黎锡然处境困难,还知道黎锡然心有所属。
她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那位大小姐的,如果真的因此惹恼尚家,白家是不会为了她开罪尚老爷子。
“我没有很多选择,或者就...”她哽了哽喉咙,“终身不嫁。”
缪倩终归不能控制她一辈子,人都会有老了的那一天。
她多熬一熬,总能盼到自由的那一天。
“白鹊思,我刚刚的意思是,你或许考虑考虑我?”
这话一出,白鹊思都愣住了。可她看着黎逾湛认真的表情,丝毫不像是戏耍自己的模样。
“考虑你?”
“考虑我做男朋友。”
白鹊思自嘲笑了笑,原本热闹的四周突然静了音。
她缓缓起身,对着夜空吐了口气,“我先回去了,你一个人吃。”
-
白鹊思没让黎逾湛送自己回家,随便拦了辆车子后,她连家都没敢回,直接去了公司。
夜里的公司很寂静,高层的风景很好,能俯瞰整个陆浦滩。
明明昧昧的光倒映进她办公室,却显得更加寂寞了。
她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又灭,是黎逾湛打来的。
不知堆积了多少未接来电后,她终于接通。
“黎逾湛,我不知道你是何用意,但我是真的生活得很压抑,我经不起半点玩笑。”她先发制人道:“如果你是想要帮你哥哥,那大可不必,我们真的就是盟友关系。”
“因为这个生气了?”
“不算生气,只是太多人轻视我了,好像我天生就该做个被玩弄的。”
提线木偶做久了,连挨骂和嘲讽,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可她毕竟是活生生的人,不可能做到全然麻木。
“那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,我喜欢你。是想要娶你的喜欢。”
白鹊思觉得有些好笑,“喜欢我?大少爷,我真的经不起你们权贵子弟的戏弄。而且,为什么是我?”
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,有时恨不得像只鸵鸟,把头埋进沙子里,只留躯体活着。
“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任何条件,一眼就足够了。”黎逾湛回道。
“你知道吗?从小到大,你是第一次说不看条件,喜欢我的。”白鹊思以为活的像具尸体就可以不痛苦,但她是个心脏跳动着的正常人,“我妈妈在世人口中,是个傍大款失败的捞女。我很不想自揭伤疤,但是我也想告诫自己。”
她不是一个可以豁出去的人,所以学会她生母那套办法。
“那好,你听我说。”黎逾湛大约是站在江边,听筒内不时传出游轮的汽笛声和浪花拍岸的潮水声,“我不需要继承家业,只安分做好自己喜欢的工作就好。我从小看着父亲宠爱母亲,所以最大的理想也不过就是找一个与自己两情相悦的人结婚。”
“说我是个没有追求的富二代也好,任何评价都无所谓。不是每个人都要活得出彩,要有多大的抱负。”
白鹊思握着手机,冷静许久才长叹一口气道:“所以,你赌得起,也输得起。我不行。”
诚如他所说,他有家族做后背。她没有,她从来都只有自己可以依靠。
她也不敢把后背给任何人,因为她知道稍一失足,就会粉身碎骨从来不是说说而已的故事。
白家多的是手段,让她付出惨痛代价。
“黎逾湛,像我这样的人,我是真的玩不起感情。如果你想恋爱的话,还是找其他人吧。”她想说,黎逾湛是个很好的人,也是第一个让她感受到烟火气的人。
如果贪婪一些,她会希望两个人做要好的朋友。
“我知道了...”黎逾湛那边终于静了下来。
挂断电话,白鹊思倒在办公室沙发上,很久很久才睡着。
就这样,一连三天,她都没有再收到关于黎逾湛任何消息。
直到她结束升职后第一场拍卖会,拖着疲惫身体到家。
就在她刚走到小区门口,看到了熟悉的车子,黎逾湛同时也看到了她。
然后,白鹊思再也挪不动脚步。
她看着黎逾湛提着一个档案袋下车,径直走向她。
“你说你不想恋爱,因为玩不起感情。那好...”他打开档案袋,一个一个拿给她看,“这个是我所有的不动产,这个是我在黎氏的所持股份,车子,投资的理财,这个是法院的工资卡。”
黎逾湛眼睛都是红的,却依旧满是认真,“身份证,户口本。我们谈谈结婚的事吧。”
-
白鹊思和黎逾湛确定婚姻登记那天,是冬至日。
在去往民政局的路上,白鹊思看着黎逾湛问道:“你真的不怕,我只是迫切地想摆脱白家,才答应嫁给你吗?”
黎逾湛笑着挑眉,“不怕,那样也算是我的荣幸。”
白鹊思冷“切”一声,将手伸过去给黎逾湛握住,“那我最幸运的事,大概就是遇到了你。”
全文完/2023.7.19
桃屿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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